那雪正下的紧

冬至刚过，古滕大地飘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。雪从上午开始飘落，雪花细碎，忽紧忽慢，午后便如柳絮般洋洋洒洒，蔚为壮观了。我倚在窗前，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，心里兀地冒出一句话来：“那雪正下的紧。”

“那雪正下的紧”是《水浒传》中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那一章节中的话。手中无书，便网上寻之。窗外的雪亦下的紧，我却去寻北宋宣和年间的那场大雪了。

林冲投草料场时，便是“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。”林冲与老军交割完毕，把花枪挑了酒葫芦，戴上毡帽，去距草料场二里外的市井沽酒吃。出得门来，一句“那雪正下的紧”，林冲的背影便定格在风雪中。花枪上的红缨如白茫茫天地间的一簇暗火。这看似如诗的意境中弥漫着一种凄凉与悲壮。

店家说，天气寒冷，且酌三杯。店家烫一壶热酒，切一盘熟牛肉，请林冲吃。在宋朝，吃牛肉是被明令禁止的，宋人以羊肉为主要肉食。但慢嚼羊肉怎及牛肉生猛。若是那寻常百姓，或许会在大雪纷飞的寒冬，居于暖室，切盘羊肉，再添盆热气腾腾的羊汤，倒一杯小酒，临窗浅酌慢饮，看窗外茫茫白雪的。如此，古今俱是人间第一等幸福事了。倘若林冲的妻子不遇到高衙内，且不论牛肉还是羊肉，怕现在也是火炉煮酒，临窗赏雪了。更不会有这遭生死劫难。

林冲正在远离东京汴梁千里之外的沧州，在大雪纷飞的小店里独自喝酒。外面的大雪依旧下的紧。雪愈下的紧，愈是向往安稳和温暖，愈是向往平静的烟火生活。林冲本就是安分守己之人，一次次的逆来顺受，不就是图过个安稳日子吗？此时，他仍不知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。忍辱偷安和忍辱负重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。店内的林冲应该不会如水浒中的其他英雄好汉大口吃肉，大碗吃酒的。外面风雪相催，一会还要回那四下里崩坏的草屋栖身，怎有那么痛快的心情？我想应是细细慢酌了，吃酒不仅仅是御寒，英雄也是有血有肉的人，风雪之夜，暖一暖心吧。

林冲吃了店家的一壶热酒，又吃了数杯。宋朝的酒都是酿造酒，据说最高度数不超过二十度。这也是武松过景阳冈喝了这么多碗酒还能上山打虎的原因。所以林冲没有醉酒，酒后出篱笆门，迎着朔风，依旧飞也似奔到草场门口，却见大雪压倒了草屋。

想来，这场大雪倒是救了林冲一命。正因为风大雪紧，林冲才去沽酒，途中遇到山神庙。也因风雪压倒草屋，才去半里外的山神庙借宿而躲过一劫。当在山神庙亲耳听到放火后也来避雪的陆谦等人不打自招的话时，想必林冲的心里亦是大雪纷飞了。这场大雪浇灭了英雄委曲求全想归家与妻团聚的美好愿景，一直循规蹈矩、谨小慎微的林冲方显出了英雄本色。远处是大雪纷飞，草料场烈焰腾空；山神庙前，鲜血溅满雪地，可谓快意恩仇。

至此，大雪纷飞的天地间，只留下英雄踽踽独行背影。不禁让人心生英雄末路之悲。曾有诗为证：一壶浊酒,十分惆怅/漫天风雪，无尽悲伤/正义已死, 问苍天, 路在何方/一把刀, 一杆枪, 把江湖走尽, 不再彷徨!

他日，林冲在小旋风柴进的引荐下雪夜上梁山去了。

重温一段经典，窗外依旧漫天飞雪。不禁想起少年时起初读水浒的那个寒冬的夜晚，屋外北风呼啸，屋内一灯如豆。拥衾斜倚，心却早已紧随林冲迎风踏雪而去。几十年后，被一场大雪唤起，一切还是这般清晰，仿佛都未老去。

冬至刚刚过去，2021年的尾巴仅余七天。今日这纷纷扬扬的大雪亦如几十年，千余年前的大雪一样洁白。四季爱吃羊肉汤的滕州人在冬至之日，在飘雪之时，羊肉汤是必不可少的。此时，风雪中的城里城外的羊汤馆必是炉火通亮，食客满座吧。

看来，今晚该是一碗羊肉汤，三俩小菜，再斟酒一杯，临窗看雪了。<转>